白居易的文集,以賀雨詩為首,歸類為「諷諭詩」。
除了將賀雨詩編為全集之首以外,白居易在與元九書裏還描述了周遭人對賀雨詩的反應:「凡聞僕賀雨詩,而衆口籍籍,已謂非宜矣。」繼而感嘆:「何有志於詩者不利若此之甚也!」可以側面看出白居易對這首詩的重視。
這首詩的內容,在「現代」也許不太討喜,描述憲宗皇帝下罪己詔感動上天,因此降雨解除旱象,白居易寫詩描述慶賀此事。詩的背景如此,詩中大篇幅歌功頌德的文字可想而知。
有意思的是全詩結尾「君以明為聖,臣以直為忠。敢賀有其始,亦願有其終。」這幾句以「有始有終」作規諫,氣氛與前面的歌功頌德不同。「凡聞僕賀雨詩,而衆口籍籍,已謂非宜矣。」大概就是指這幾句不妥吧?唐憲宗在中、晚唐算是有作為的君主,在位期間與藩鎮作戰取得勝利,號稱「元和中興」,然而後期服食丹藥,精神暴躁,苛待乃至殺害左右宦官,最後憲宗暴斃,有傳聞即是被宦官殺害,中興的果實在他死後也不能維持。從這個角度來看,白居易「敢賀有其始,亦願有其終」的規諫就顯得意味深長了。
白居易這幾句話可能不僅止於是規諫憲宗的話語,還包含著自儆的意味。他在與元九書裏綜述自己的創作:「僕志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始終之則爲道,言而發明之則爲詩。謂之諷諭詩,兼濟之志也;謂之閑適詩,獨善之義也。故覽僕詩,知僕之道焉。」憲宗於元和十五年去世,當時白居易四十九歲,往後他還有將近二十六年的創作生涯。將賀雨詩置於全集之首,大概也有勉勵自己對於人生價值的堅持,「亦願有其終」吧。
賀雨
皇帝嗣寶曆,元和三年冬。自冬及春暮,不雨旱爞爞。上心念下民,懼歲成災凶。遂下罪己詔,殷勤告萬邦。帝曰予一人,繼天承祖宗。憂勤不遑寧,夙夜心忡忡。元年誅劉闢,一舉靖巴邛。二年戮李錡,不戰安江東。顧惟眇眇德,遽有巍巍功。或者天降沴,無乃儆予躬。上思答天戒,下思致時邕。莫如率其身,慈和與儉恭。乃命罷進獻,乃命賑饑窮。宥死降五刑,己責寬三農。宮女出宣徽,廄馬減飛龍。庶政靡不舉,皆出自宸衷。奔騰道路人,傴僂田野翁。歡呼相告報,感泣涕沾胸。順人人心悅,先天天意從。詔纔才七日,和氣生沖融。凝為悠悠雲,散作習習風。晝夜三日雨,淒淒復濛濛。萬心春熙熙,百穀青芃芃。人變愁為喜,歲易儉為豐。乃知王者心,憂樂與眾同。皇天與后土,所感無不通。冠珮何鏘鏘,將相及王公。蹈舞呼萬歲,列賀明庭中。小臣誠愚陋,職忝金鑾宮。稽首再三拜,一言獻天聰。君以明為聖,臣以直為忠。敢賀有其始,亦願有其終。
(白氏文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