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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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揮時的貝姆 |
在幼年時,貝姆就展現了對音樂的興趣,也接受了音樂教育。但是他的父親認為貝姆應該有一份穩定的專長,要求他必須在完成法律的學業之餘才可以學習音樂。於是貝姆便在格拉兹大學一路攻讀法律,最終在1919年,他取得法學博士學位。
在求學期間,貝姆也在尋求學習音樂的機會。在1913年,貝姆向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的友人Eusebius Mandyczewski學習和聲學、對位法與作曲。後來一戰爆發,貝姆被徵召入伍,後來因傷除役。當時格拉兹歌劇院在召募歌唱指導,而貝姆鋼琴彈得也不錯,在友人的鼓勵下,1916年貝姆應聘得到了這一職位。貝姆回憶應徵當時:「我全部彈錯了!至今我仍想不通為什麼他們願意錄取我?唯一可能就是當時太缺人了。」
到職第二天,一場排練阿依達(Aida)的幕後橋段需要指揮,於是貝姆就客串登場。這是一個4/4拍子的樂段,但貝姆並沒有受過正式指揮訓練,他只知道三拍子的手勢,於是他自作聰明:3+1=4,將三拍的手勢最後一拍重複不就是四拍了嗎!?果不其然樂手們亂成一團,貝姆幾乎被轟下指揮臺。他請求大家再給他一次機會,學了四拍子的手勢,完成了他難忘的指揮初體驗。不久後,貝姆也開始指揮歌劇,他的華格納(Richard Wagner)羅恩格林(Lohengrin)引起了當時著的拜魯特指揮Karl Muck的注意,貝姆也因此契機得到Muck的指導。
在取得法學博士學位後,貝姆也得到了格拉兹歌劇院首席指揮的職位,於是在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出生150週年的1920年,貝姆負責全新製作的費德里奧(Fidelio),並上演包含崔斯坦與依索德(Tristan und Isolde)在內的諸多歌劇。在格拉兹的成功,令身在慕尼黑的華爾特(Bruno Walter)注意到貝姆。當某次貝姆排練奥泰羅(Otello)之際,他收到一封華爾持的電報:「你願意到我手下擔任魔彈射手與蝴蝶夫人的第四指揮嗎?」
慕尼黑
華爾特的邀請讓貝姆一度為難:首席與第四指揮地位懸殊。經歷一番掙扎,貝姆决定追隨華爾持,前往慕尼黑(München),放棄故鄉格拉兹已有的事業、地位,到慕尼黑的巴伐利亞國家歌劇院(Bayerische Staatsoper),從基層重新開始。華爾特是著名的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演奏家,他指揮棒下的莫札持極富魅力。數十年後,暮年的貝姆受訪時,回憶當年仍激動不已:「華爾特的典範演出,特別是莫札特的演出,讓我蹦發出對莫札特的熱愛。當時我對莫札特的迷戀,甚至讓我只有一個願望:我只想指揮莫札特、莫札特、莫札特!」很快,華爾特滿足了貝姆的願望,讓他指揮「後宮誘逃(Die Entführung aus dem Serail)」。之後,貝姆也成了繼華爾特之後的另一個重要的莫札特詮釋者。
貝姆在慕尼黑待了7年。在這個南德城市,貝姆不僅愛上了莫札特的音樂,也愛上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伴旅:蒂雅(Thea Linhard, 1903-1981)。蒂雅是國家歌劇院的女高音,與貝姆是同事關係。貝姆發現,每當這位17歲的美貌女同事在自己手下歌唱時,自己指揮總是格外熱情!後來當貝姆離開慕尼黑時,他也帶走了蒂雅,他們1927年結婚,隔年他們的兒子卡爾海恩兹(Karlheinz)在丹姆許泰特(Darmstadt)出生。
多年之後的1980年,垂垂老矣的貝姆又一次在巴伐利亞國家歌劇院指揮「後宮誘逃」。「後宮誘逃」本就是描繪愛情的歌劇,女主角「康斯坦采」與莫札持當時的未婚妻同名。與莫札特往後的歌劇相比,「後宮誘逃」似乎稍欠圓熟,但其中幾乎是「愛情至上」的活力也幾乎是絕無僅有,說它是莫札特的青春的象徵,可能也不過份。不知貝姆是否也將在慕尼黑的後宮誘逃當作自己的青春紀念碑?風燭殘年的貝姆行動雖不便,向觀衆致意後他仍全神貫注地帶著樂團再一次走完全曲。不知音樂暫歇的空檔,他是否憶起那個離鄉背井、邂逅愛情、從零開始開創新事業的那個年輕的自己呢?
總監
學成離開慕尼黑的貝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德國各地歌劇院擔任藝術總監:首先是1927-1931於丹姆許泰特州立劇院(Darmstadt Landestheater)、1931-1934於漢堡歌劇院(Hamburgische Staatsoper)、1934-1942於德勒斯登國家歌劇院(Sächsische Staatskapelle Dresden)、1943-1944於維也納國家歌劇院(Wiener Staatsoper)。這段總監生涯,隨著二戰德國戰敗而劃上句點。
這段時期貝姆結識了許多音樂家。在丹姆許泰特貝姆結識了貝爾格(Alban Berg),當時貝姆正在籌備上演這位作曲家的前衛新作「伍采克(Wozzeck)」。伍采克是一部極為艱難的作品,貝姆對作曲家的即將造訪感到很緊張,碰面之後兩人卻成為一見如故的朋友。之後貝姆曾多次將伍采克搬上舞臺。
之後,貝姆在漢堡結識了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貝姆在學生時代就已經很崇拜史持勞斯,當時貝姆的鋼琴老師是格拉兹劇院的竪琴手,貝姆曾翹課坐在老師身旁聆聽玫瑰騎士(Der Rosenkavalier)的排練。這時,貝姆與史特勞斯成為朋友。之後,貝姆到德勒斯登,此地更以演奏史特勞斯知名。貝姆有許多機會與史特勞斯往來,兩人常常一同散步。史特勞斯有兩齣歌劇由貝姆首演,其中「達芬妮(Daphne)」還是題獻給貝姆的。因為接手作曲家親炙,貝姆也成為最權威的理查史特勞斯詮釋者之一。
1943年開始,貝姆成為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總監。因為戰爭的影響,到了1944年多數歌劇院都被勒令關閉。貝姆不希望歌劇院的同事們淪落到軍火工廠工作,所以採用了音樂會的形式,上演莫札特與華格納的歌劇作品。1945年3月12日,因為盟軍的轟炸,維也納國家歌劇院被炸毀,貝姆抱著淚水搶救,最後與消防員控制火勢。這時二次大戰已經接近尾聲了。
戰後
1945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盟軍佔領了德國與奧地利。因為貝姆曾在德國政府下工作,僅管他未加入納粹黨(NSDAP),在1946-1947年之間貝姆與福特萬格勒(Wilhelm Furtwängler)等人仍需接受盟軍的審查,這段期間他被禁止登臺演出。1947年6月禁令解除,貝姆復出,他開始出國指揮,很快他就獲得世界性的聲譽。
1955年,維也納國家歌劇院重建完成,貝姆再次被指名為藝術總監,他指揮貝多芬的費黛里奧慶祝歌劇院重新開幕。這時貝姆的時常海外演奏活動卻引發爭議。1956年,貝姆從芝加哥結束海外演奏回國,在維也納機場遇到記者採訪時,貝姆表示他不會放棄他的海外演奏事業。部分維也納人對此很不滿,在貝姆的音樂會上作要意的喧鬧。之後有人慫恿貝姆以退為進:遞辭呈再接受慰留,貝姆照辦了,不料高層竟沒有慰留他,直接批准辭呈。貝姆一度後悔,但木已成舟,他丢了他的工作。事後貝姆覺得整件事是一場使他去職的精心策畫的陰謀,對此,多年後他仍難忘懷。他在61歲時非自願失業了。
而這件「陰謀」或許正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絕佳註腳,失去了行政職務羈絆的他成為自由藝術家,在他最後的25年歲月,他躋身世界最頂流的指揮家行列。在貝姆失業之初,維也納愛樂(Wiener Philharmoniker)也在此時加強與貝姆的合作關係,這個世界頂流的樂團自1933年起與貝姆第一次合作,這時,維也納愛樂認為貝姆不應失去奧地利的音樂生涯,而加強與貝姆合作,十數年後的1967年,維也納愛樂還送給貝姆「榮譽指揮」的殊榮。此外,紐約大都會歌劇院(MET)以高昂的報酬邀請「待業中」的貝姆登臺,時任大都會劇院經理的魯道夫賓(Rudolf Bing)是貝姆早年在丹姆許泰特共事的同事,這時,魯道夫賓的企畫也讓貝姆在美國的地位水漲船高。除了海外巡迴之外,貝姆他也成為許多音樂節的常客:戰後,貝姆頻繁在薩爾斯堡音樂節(Salzburger Festspiele)擔綱;而1962-1971年這十年間,他也參加拜魯特音樂節(Bayreuther Festspie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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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7年貝姆在薩爾斯堡音樂節與費加洛婚禮的卡司合影。前方右起為貝姆、飾演伯爵的費雪迪斯考、舞台設計Ita Maximowna、飾演蘇珊娜的席芙瑞德。 | ||
這段最後25年的時光,也正是錄音技術蓬勃發展的關鍵時代,這時立體聲錄音技術出現,讓音樂可以跨越時空生動保存下來。當貝姆還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任職的時候,因為維也納愛樂與Decca唱片公司簽有錄音合約。而貝姆離開維也納國家歌劇院也因而失去與Decca合作的管道,他需要另謀出路,於是轉而與DG合作。DG與柏林愛樂有錄音合約,這時柏林愛樂的主事者是卡拉揚(Herbert von Karajan),他與貝姆相互尊重,因此貝姆得以與柏林愛樂合作,展開他的錄音事業。在1970年之後,維也納愛樂也開始與DG合作,貝姆更得以指揮與他關係最密切的樂團錄製唱片。
在最後的25年間,貝姆大多時間都顯得活力充沛,直到1977年之後,他意外跌倒損傷腦部,導致他行動不便。儘管如此,他仍賣力的演出,直到他去世那一年,他仍然不懈地在指揮。他描述1981年3月上演費加洛婚禮(Le nozze di Figaro)的情景:「我覺得這一次的演奏,可能不會很順利。於是心情變的很黯淡。可是在演奏序曲時,所有的疲勞已經煙消雲散,也不再覺得煩惱。這時,好像連樹木都可以拔起來!」同年8月,貝姆還希望能在薩爾斯堡演出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Ariadne auf Naxos),可惜這個願望未能實現。1981年8月14日,在兒子的懷中,在莫札特的故鄉,卡爾貝姆與世長辭,享壽86歲。
指揮藝術
從貝姆的自述、演奏家與歌手訪談、以及排練的錄影來看,指揮時的貝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他對細節有十分細緻(龜毛)的要求,同時他又是急性子,樂團或歌手達不到他的要求時,他就可能進入失去理智的暴走模式。與貝姆關係密切的男低音貝瑞(Walter Berry)曾在訪談中動的描繪他如何一招激怒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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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貝姆上演伍采克,他是我生命中的貴人。當時我25歲,第一次與樂團排練,這與之前鋼琴排練截然不同,馬上我就唱錯了。他問:「貝瑞!你怎麼了!?」 我說「教授對不起,可以給我提示帶我唱嗎?」他說「現場有上百人!不可能每次提示你!」 兩分鐘後我又出錯,他問「又有什麼毛病了?」我說「教授,對不起,是我錯了。」他說:「你不用再出錯!看著我,我每句提示帶你唱!」 排練繼續,我的鋼琴指導侯迪坐在貝姆身後,貝姆聽到身後有人速記,問:「候迪你在幹什麼?」他答:「教授,我在記錄歌手唱錯的地方。」貝姆說:「不用記!全部都是錯的!」 排練到後來,貝姆他變得慈祥起來。但要知道這也是相當危險的時刻。我綵排時脱下眼鏡,他問:「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戴眼鏡,你這樣看得到我嗎?」我說:「看得到,只是沒有很清楚。」 他說:「你這操作我不懂,你是想要我手勢大一些嗎?」我說:「那樣就太好了!」他說:「這樣樂團聲音會太大,會蓋過你的聲音,到時你又要抱怨!」 當時我非常年輕無知的說:「教授,你的右手可以動作大一點,再用左手控制樂團的音量。」 語畢後全場突然鴨雀無聲,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只見所有工作人員眼光都注視著指揮臺的貝姆,然後火山爆發了: 「他-教-我-怎-麼-指-揮!!??他才25歲!他就有這能耐可以教我怎麼指揮!?」 這結果真是糟透了……在之後幾幕他仍喊:「教我怎麼指揮啊!對!你教我啊!」可見伍采克難度真得很高!(笑)」 |
這段訪談被收錄在1994年UNITEL為貝姆拍攝的紀錄片中,多年後貝瑞還能唯妙唯肖地模仿貝姆的語氣與手勢,可以想像當初貝瑞心理陰影面積一定不小。紀錄片隨後收錄一段1967年貝姆排練唐喬凡尼(Don Giovanni)的錄影,他用哼唱等方式提示帶男低音走騎士長的橋段,連何時換氣的小細節都不放過,也錄到樂團出錯時他喃喃的咒駡。貝姆也知道自己脾氣差,他晚年因此認為就這方面自己是個罪人,他形容自己:「我和歌德一樣,出生在同一天。歌德是一本正經的,我也是。」
貝姆在當指揮前,他先歷練過歌手的歌唱指導的工作,可說是從基層幕後做起。因為與歌手大量合作的經驗,所以他很清楚知道歌手何時需要協助。甚至他還能替歌手作循序漸進的生涯規劃。他對樂團似乎也下過工夫,一次他舉例:「我很清楚一個圓號手能要求什麼、不能要求什麼。」大概正因貝姆能用理解的方式真正幫助支撑樂手們,且他非常認真,僅管貝姆難相處,許多人仍樂於跟他合作。
看貝姆排練實況,他對於「精準」似乎很執著,他對管絃樂音符的開始、停頓很要求。當各部被修剪整齊,層次感、節奏感就勾勒出雛形了。整個管絃樂各部自帶節奏,因之形成內在綿密的樂曲推進力,這可能是貝姆較特出之處。也正因樂曲自帶推進力,貝姆指揮的許多交響曲的第二樂章,往往很出色,不致因為速度較慢而顯得渙散。也正因管絃樂的推進力已足夠,打擊樂有時就被賦與畫龍點睛的上色功能,例如貝多芬英雄交響曲終樂章接近結尾處,貝姆大概就是這樣安排的:他以引吭高歌的銅管建構高潮,而非用精神抖擻的鼓點為主角敲向勝利。
錄音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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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feo費加洛婚禮封面 |
貝姆用大量唱片紀錄自己,可追溯到他在德勒斯登任職的時期。當時,貝姆指揮德勒斯登國家歌劇院及維也納愛樂,為Electrola公司(HMV的德國子公司)錄了很多唱片。與後來的大量立體聲唱片相比,這些二戰終戰前的唱片有不少有趣的小品曲目,如舒伯特的軍隊進行曲、巴哈的G絃之歌等。
戰後,貝姆曾與多家唱片公司合作,其中較重要的大概是與指揮維也納愛樂為Decca錄音,這個組合為德拉卡莎(Lisa Della Casa)伴奏的理查史持勞斯最後四首歌廣受好評,也錄了一些歌劇。當貝姆離開維也納國家歌劇院,他轉而與DG合作,與卡拉揚初主導的柏林愛樂合作錄製大量唱片,包括莫札特交響曲全集、歌劇魔笛(Die Zauberflöte)、數首小夜曲,以及舒伯特交響曲全集,部分理查史特勞斯的交響詩,貝多芬第3、5、7號交響曲、莊嚴彌撒,布拉姆斯1、2號交樂曲等等。
與柏林愛樂合作以外,貝姆也與許多其他樂團合作為DG錄音,重要的如:與柏林德意志歌劇院(Deutsche Oper Berlin)合作的莫札特費加洛婚禮、貝爾格伍采克及露露(Lulu),與布拉格國立歌劇院(Nationaltheater Prag)的唐喬凡尼,與巴伐利亞廣播交響(Symphonieorchester des Bayerischen Rundfunks)的理查史特勞斯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維也納交響(Wiener Symphoniker)的海頓(Joseph Haydn)四季(Die Jahreszeiten)及理查史特勞斯達芬妮,德勒斯登貝多芬費黛里奧、莫札特伊朵曼尼奧(Idomeneo)、後宮誘逃、仁慈的狄多(La clemenza di Tito)、理查史特勞斯伊雷克持拉(Elektra)、玫瑰騎士,漢堡州立劇院理查史特勞斯紗樂美(Salome)。
貝姆在1962年至1971年間受邀至拜魯特演出,也為他的錄音事業畫下里程碑:DG發行了現場收音的華格納崔斯坦與伊索德及漂泊的荷蘭人(Der Fliegende Holländer),Philips更發行了全本的指環(Der Ring des Nibelungen)。這些華格納錄音推出後廣受好評,無論音樂的氣魄或實體唱片的體積,都在昭示貝姆是重量級的華格納專家。
1970年代開始維也納愛樂開始與DG合作,這時貝姆可與他最熟稔的樂團一同錄製唱片了。他們錄製了貝多芬與布拉姆斯的交響曲全集,零星的莫札特、海頓、舒伯特(Franz Schubert)、舒曼(Robert Schumann)、布魯克納(Anton Bruckner)、德弗札克(Antonín Dvořák)交響曲,史特勞斯家族圓舞曲,普羅高菲夫(Sergey Prokofiev)彼得與狼,華格納序曲等。貝姆很希望能與維也納愛樂再一次錄製莫札特交響曲全集,可惜天不假年,只錄完6首。此外還有莫札特安魂曲(KV 626),以及現場收音錄製的唐喬凡尼及女人皆如此(Così fan tutte)。還有不少協奏曲也是亮點,與吉利爾斯(Emil Gilels)的莫札持協奏曲、與波里尼(Maurizio Pollini)的莫札持、貝多芬、布拉姆斯協奏曲都是一家之言,與維也納愛樂各部首席的莫札特管樂協奏曲更能讓人感受到演奏者想表達的對音樂的熱愛。
除了與DG合作外,EMI也邀請貝姆指揮愛樂管絃樂團(Philharmonia Orchestra)錄製女人皆如此,成為享譽一時的名盤。此外,貝姆仍有一些與Decca合作的機會,如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奏的布魯克納交響曲、為巴克豪斯(Wilhelm Backhaus)伴奏的布拉姆斯鋼琴協奏曲,都是令人難忘的演出。
除了發行的唱片外,不少廣播也轉播了貝姆的演奏,有的是現場實况轉播,有的則是廣播錄音室的「空中音樂會」,這些轉播的磁帶也成為重要的有聲文獻。例如ORF (Österreichischer Rundfunk,奧地利廣播集團)就保有大量貝姆在薩爾斯堡及維也納的影音,其中部分經過整理後,由DG與ORFEO等公司發行。例如DG發行的1947年阿拉貝拉(Arabella)與1954年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保存了傳奇史特勞斯女高音德拉卡莎的一代風華。ORFEO發行的1957年7月30日費加洛婚禮,舒娃茲可芙(Elisabeth Schwarzkopf)、費雪迪斯考(Dietrich Fischer-Dieskau)、席芙瑞德(Irmgard Seefried)、昆茲(Erich Kunz)、露德維(Christa Ludwig)等人組成了傳奇的費加洛卡司,被認為是薩爾斯堡費加洛婚禮的標竿之作。
藉由十個演出認識卡爾貝姆
以前曾有一個風尚,有些愛樂者會列出喜愛的演奏家「十大」詮釋,供其他同好按圖索騏,例如「克倫培勒十大不朽詮釋」「李希特十大詮釋」之類。凡事涉及排名就一定有爭議,哪些演出是best ten也是言人人殊。然而會有動力去開清單的人,通常對音樂充滿熱愛,僅管我未必全然認同某些排名,我常覺得那些「十大」讀起來很過癮。偶爾也想,改天來寫個「貝姆十大詮釋」好了。但實際上我並沒有聽完貝姆所有的演出,即使聽過的,很多也5多認真聽----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品頭論足排十大呢?笑笑,擱筆,繼續聽音樂、讓一切留在幻想中吧!
事隔多年,有許多音樂迄今聽不膩。人生又有幾年呢?既已喜愛超過十年,說出來大概就不算騙人吧!排出「十大」我沒自信,但推薦十個演出給想認識卡爾貝姆的朋友,好像我還做得到?閒說按住、言歸正傳,清單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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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札特費加洛婚禮(DG, 1968) 2.莫札特第二十七號鋼琴協奏曲(ORFEO, 1960 LIVE) 3.海頓四季(DG, 1967) 4.貝多芬第六號交響曲田園(DG, 1971) 5.舒伯持第八號交響曲未完成(DG, 1977, LIVE) 6.華格納紐崙堡的名歌手序曲(DG, 1978) 7.布拉姆斯第一號交響曲(DG, 1975) 8.布魯克納第四號交響曲浪漫(Decca, 1973) 9.理查史特勞斯查拉斯特拉如是說(DG, 1958) 10.理查史特勞斯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Orfeo, 1976, LIVE) |
這份清單所列曲目是力求多面向的妥協結果。貝姆一生演出歌劇的次數遠高於管絃樂,據一份貝姆八十歲時的統計:貝姆的歌劇劇目達144齣、共演出了3219場,相對的他的音樂會共1392場,可見歌劇份量之重。歌劇中莫札特共515場,其中以費加洛婚禮290場居冠;理查史特勞斯602場,其中玫瑰騎士占155場。只是歌劇欣賞門檻較高,若放個指環之類,怕是會讓人生畏,故這份清單僅在與貝姆最契合的二位作曲家作品中,各選一部作代表,侷限非常明顯。
首先是莫札特費加洛婚禮,這是貝姆一生中指揮次數最多的歌劇,十分有代表性。其中1968年貝姆與柏林德意志歌劇院合作的錄音大概是最上選,而他1957年7月30日薩爾斯堡現場或1976年的錄影,雖然各有優點,卻都刪去了兩首配角的詠嘆調,並非全秩。據說這個刪削是福特萬格勒樹立的傳統?事實上這兩首詠嘆調有一定長度,對演出緊湊程度可能有一定影響,大概是為了劇情推展,所以現場演出或錄影才會刪去吧?
1968年的錄音聲樂陣容非常好,雅諾維芝(Gundula Janowitz)的伯爵夫人、費雪迪斯考的伯爵、普萊(Hermann Prey)的費加洛、瑪蒂斯(Edith Mathis)的蘇珊娜都非常非常好聽,無論是詠嘆調、重唱,都很棒,貝姆營造的氣氛很好的支撑起歌聲及劇情。第二幕最終曲的重唱大亂鬥是莫札特駕馭音樂的典範之作。第三幕伯爵夫人與蘇珊娜的微風二重唱更是動人。電影The Shawshank Redemption (刺激1995)中,男主角在監獄用廣播播放的歌劇,正是貝姆1968年與雅諾維芝及瑪蒂斯合作的微風二重唱。我覺得這個演出的美,恰好可以借用電影旁白來形容:「It can't be expressed in words and makes your heart ache because of it.」
聽完了費加洛歡樂優美的歌聲後,如果想再體驗些「高尚」的聲樂作品,若不排斥宗教信仰較濃的作品,可以試試海頓的神劇「四季」。四季中有大量合唱段落,少不了各聲部的複雜交織,而在複雜中理出層次、構成宏偉建築的美感,正是貝姆的強項。如果有合唱團體驗的愛樂者,大概能聽得很開心吧!
如果只想見識貝姆在複雜中理出層次美感的功力,卻不想聽合唱、或不想聽宗教音樂的話,可以試試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貝多芬在音樂領域的創新精神、以及他能營造出的各種美感,都不愧「樂聖」之名。如果以顏色形容音樂,田園交響曲的色彩堪稱炫麗。貝姆與維也納愛樂在1971年將這交響曲演得美極了,特別是暴風雨後的終樂章。
以前讀到舒伯特的故事,偶然發現在他的交響曲首演日期竟都在作曲家逝世之後。其中最特別的大概是僅有二樂章的「未完成」交響曲,是舒伯特忘了寫完?還是覺得不知如何寫下去?抑或是他本來設計就是二樂章交響曲?一切成謎,唯一能確定的大概就是旋律很美。貝姆在1960年代與柏林愛樂錄製過舒伯特交響曲全集,不過以未完成交響曲而言,我更偏愛他與維也納愛樂1977年的現場演出,很有詩意。若借用中國古詩人的話語形容未完成交響曲,大概就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吧。
十九世紀後半的德奧樂壇很精采,華格納的歌劇風靡一時。貝姆正是在華格納籠罩的氛圍中成長的,貝姆回憶往事,提到他在故鄉時演出的劇目「包括了我心愛的崔斯坦與依索德」,可看出華格納在貝姆心中的特殊地位。貝姆在拜魯特現場收錄的崔斯坦與依索德很有名氣,不過畢竟是大塊頭華格納歌劇。所幸華格納歌劇的序曲通常也訊息量也不少,可以先從序曲入手,若真愛上了再去啃完整的歌劇。建議可先聽聽貝姆指揮的「名歌手(Die Meistersinger von Nürnberg)」序曲,這首序曲常在貝姆的音樂會出現,他指揮時似乎常流露出超過其他多數作品的輕鬆自在。
布拉姆斯在世時,德國樂壇分成兩派:布拉姆斯的支持者與華格納信奉者頗有水火不容的態勢。然而之後的德奥指揮們,很多是雙方兼擅,貝姆也是。貝姆早年向布拉姆斯好友Mandyczewski學習音樂,這大概也增加了貝姆演出的權威性。貝姆曾在不同時期多次錄製布拉姆斯第一、二、四號交響曲,最後在1975年與維也納愛樂錄製了錄音與演奏俱佳的全集。若要從四首中擇一,則第四號過悲、第二號太輕鬆,號稱繼承貝多芬的第一號以悲壯開始、以勝利收官,中間還有令人難忘的小提琴與號角,大概是最佳敲門磚。
自從為DG錄音後,貝姆偶爾也有零星回到Decca錄音,其中出采的有布拉姆斯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布魯克納第四號交響曲等。布魯克納的交響曲很特別:很長、很慢、音色很特別。布魯克納本人會演奏管風琴,有人說布魯克納用管絃樂團作出管風琴的效果,是這樣嗎?我對管風琴沒那麼了解所以聽不太出來,但有這種意見,大概也是因為布魯克納音色特出,所以想要解釋吧?貝姆與維也納愛樂的布魯克納第四,與田園交響曲都是音樂的色彩展示會。所不同的大概是:田園交響曲是自然的光彩,讓人心曠神怡;而布魯克納第四呢?可能是銅管太過出色,我覺得他的音色有著無法忽視的金屬光澤,似乎布魯克納第四有種強烈的科技感,像是在仰望未來城的玻璃窗大樓映著藍天的倒影?這想像或許有些太抽象,但布魯克納交響曲的音色確實精彩,若是嫌太長聽不完全曲,隨便選個樂章來聽聽也不錯。
理查史特勞斯生涯橫跨十九、二十世紀,年輕的他大概是當時最前衛的音樂家之一,他創作了題材廣闊的交響詩,連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的哲學著作「查拉斯特拉如是說」都被他譜成樂曲。可以聽聽貝姆1958年與柏林愛樂合演的「查拉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一開始的日出磅礴同時遊刃有餘,接著虔誠的絃樂段落柔順細膩而不油滑。
進入二十世紀,攀過莎樂美與艾雷克特拉的高峰後,史特勞斯似乎從前衛轉而反思人性。他創作玫瑰騎士,在喜劇中感嘆年華老去;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藉由鬧劇觸及藝術工作者的辛酸,並誘發何謂藝術的反思。我覺得「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是最值得一聽的史特勞斯作品,故事截取自莫里哀「暴發戶」,描繪一個有錢(就是任性的)人辦晚會,原訂上演一齣莊嚴的歌劇,有錢人卻嫌棄劇中的荒島背景與自己豪宅不搭,在上演前要求混搭另一個喜歌劇同時演出,兩個劇組因之人仰馬翻拼湊出一場完整歌劇的故事。「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是貝姆常搬上舞臺的作品,錄音選擇也多,DG出的有三種:在1944年他曾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此劇為理查史特勞斯八十大壽慶祝,可惜錄音欠佳。1954年薩爾斯堡現場由德拉卡莎擔任女主角,錄音雖較十年前進步,但還是很難再現他細緻的管絃樂。1969年與巴伐利亞廣播交響在錄音室總算是把管絃樂的細膩呈現出來,與1954年的卡司相比就覺得似乎歌唱陣容略有不及。我個人推薦可以聽Orfeo出版的1976年現場演出。
前面介紹了九個貝姆的演出,雖不全面,大概也可以從各方面勾勒出一位認真嚴肅對音樂美傾注熱情的指揮家畫像吧?最後我想舉一個可能不是很「好」、但我很喜歡的演出:1960年8月2日薩爾斯堡現場的莫札特第27號鋼琴協奏曲,由巴克豪斯彈奏鋼琴。巴克豪斯一生都在彈琴,曾有人想為他寫傳記,巴克豪斯拒絕:「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很少談話,我不寫文章,連信也很少寫。我只知在鋼琴前演奏。」我覺得巴克豪斯的琴音有一種清澈的流動感,雖然不炫目,卻聽來很舒服。一般來說,貝姆營造的音樂之美多有戲劇張力性質,其細緻美妙處值得摒息品香,與巴克豪斯的自在流動感不太一樣。不過貝姆給了巴克豪斯很好的支持,管絃樂雖仍緻密,像是替清泉舖了河道一般,並沒有把鋼琴堵成死水,也可以一窺貝姆為人伴奏的能耐。(推薦這首有我個人偏好在內:我喜歡在每日睡前聽巴克豪斯彈琴,聽後容易心神平靜,特別好睡。睡前曲目就包含這首莫札持協奏曲。)
遺珠
貝姆生涯中留下的音樂遺產極豐富,前面介紹了他十個演出,遺珠之憾鐵定不少,以下再補充幾個:
首先是貝爾格的伍采克。貝姆常常在各種場合提及他與貝爾格的交情,也常常指揮伍采克,若要了解貝姆的指揮藝術,沒有伍采克是不可忽視的遺漏。不過伍采克是前衛的現代音樂,我沒把握介紹,「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就沒包含在前面的清單中了。
莫札特的交響曲全集絕對是貝姆最重要的事業成就里程碑之一,個人認為其中的第1(KV 16)、25(KV 183)、29(KV 201)、35(KV 385)、36(KV 425)、39(KV 543)、40(KV 550)、41(KV 551)號值得細細聆聽。與吉利爾斯的鋼琴協奏曲(KV 595 KV 365)、波里尼的鋼琴協奏曲(KV 488 KV 459)、小夜曲(KV 525)、以及豎笛協奏曲(KV 622)都值得一聽。莫札特歌劇更是貝姆重要事業,費加洛婚禮之後,可再聽聽魔笛及女人皆如此。
貝姆對貝多芬的費黛里奥有著深刻的情感:首次擔任總監、戰後首次登臺、維也納國家歌劇院重開幕,貝姆都選擇費黛里奧作為第一個曲目。與貝姆連結最深的交響曲是第7號,在貝姆的節目單出現頻率很高,他還以第7號作為1964冬季奧運會的開幕曲之一(另一首是莫札特第40號交響曲)。
晚期浪漫派遺珠首推華格納歌劇「崔斯坦與依索德」,貝姆在拜魯特的現場呈現了潮水般的威壓。崔斯坦是很好的敲門磚,若能接受,就可以考慮向「指環」四部曲攻巔。貝姆與理查史特勞斯友好,對這位前輩友人的歌劇不乏大力推廣,錄音非常多,除前述納克索斯島的阿莉雅德妮,我覺得玫瑰騎士及達芙妮也值得聽,前者是史特勞斯最風靡的歌劇,後者是作曲家題獻給貝姆的作品。
至於浪漫派管絃樂遺珠,首推與巴克豪斯的布拉姆斯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裏的主角,在山上的療養院與病友在廣播中收聽本曲,是個迷人的橋段。晚年貝姆也錄了德弗札克新世界交響曲、以及柴可夫斯基(Pyotr Ilich Tchaikovsky)第4、5、6號交響曲,這些作品與貝姆的「德奧」人設區別較大,大概是他仍秉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之心,年逾古稀仍在充實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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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一位粉絲對卡爾貝姆的簡介,不知是否能稍稍勾勒出一位個性認真嚴肅而演出蘊含張力、節奏感很強的指揮家的側影呢?粉絲寫介紹,不客觀自然難免,還望有識者海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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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姆於茵斯布魯克冬季奧運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奏莫札特第40號交響曲。右圖是演奏完畢後接受掌聲的指揮與樂團,可以看到背後牆上高懸奧運的標誌,其下由左至右分別是提洛邦、奧地利、茵斯布魯克的紋章。據維也納愛樂網站,這場開幕音樂會1964年1月26日於茵斯布魯克市政大廳(Großer Stadtsaal Innsbruck)舉行,曲目為奧地利國歌、奧運頌歌、莫札特第40號交響曲、貝多芬第7號交響曲。觀眾席正中走道中央設置了當時奧地利總統謝爾夫(Adolf Schärf)的座位,站立在走道上聆聽的年輕人,大概是參賽的選手們吧。或許部分聽眾較少有參加音樂會的經驗,上半場的莫札特第40號交響曲第一樂章結束之際有掌聲響起,隨即克制又回復安靜。或許這個動作破壞了音樂的進行,然而在影片裏看到這忘情的舉動,似乎也分外生動。(下半場演奏貝多芬交響曲時,樂章間就沒有人鼓掌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