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7日 星期五

阮籍‧詠懷(平生少年時)

平生少年時,輕薄好絃歌。
西遊咸陽中,趙李相經過。
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
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
黃金百溢盡,資用常苦多。
北臨太行道,失路將如何?

阮籍詩的主旨常常難以一眼望透。這首詩可能是阮籍在晚年的時候,回首前塵,覺得此生虛度而寫;或者是在中年的時候,擔心自己的人生「走在錯誤的方向」,擔心最後一無所成。

他先刻畫了一個年輕的形象「平生少年時,輕薄好絃歌。西遊咸陽中,趙李相經過。」很瀟灑。(或許是他自己的寫照,或許不是。)然而話鋒一轉,「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時光默默地推移,人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好景已不再。「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光陰虛度以後,最後還是望著故鄉折返,則這趟遊歷究竟算甚麼呢?(三河是河南、河東、河內三地,可泛指阮籍的故鄉。)阮籍進一步感嘆「黃金百溢盡,資用常苦多。北臨太行道,失路將如何?」這裏用了戰國策‧魏策四的故事:

魏王欲攻邯鄲,季梁聞之,中道而反,衣焦不申,頭塵不去,往見王曰:「今者臣來,見人於大行,方北面而持其駕,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君之楚,將奚為北面?』曰:『吾馬良。』『臣曰:馬雖良,此非楚之路也。』曰:『吾用多。』臣曰:『用雖多,此非楚之路也。』曰:『吾御者善。』『此是者愈善,而離楚愈遠耳。』今王動欲成霸王,舉欲信於天下。恃王國之大,兵之精銳,而攻邯鄲,以廣地尊名,王之動愈數,而離王愈遠耳。猶至楚而北行也。」

故事裏的季梁,塑造一個寓言的人物:想要前往南方的楚國,卻面向北方準備前進,仗著自己的馬好、錢多,便以為可以無所畏懼,而不知愈走只會離目標愈遠。季梁塑造的這位仁兄還沒有出發,阮籍似乎是設想他出發以後的景象:他有黃金百溢的雄厚財力,可是他走錯了路,在怎麼走也走不到楚國,黃金百溢終究花完。這時,他孤伶伶的在太行道,怎麼辦呢?



注釋

平生少年時,輕薄好絃歌。
西遊咸陽中,趙李相經過。
趙李:依顏延年的注,「趙李」指漢成帝趙飛燕與漢武帝李夫人。陳伯君阮籍集校注認為「趙李」指趙高、李斯,泛指秦帝都咸陽的貴族們。
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
蹉跎:虛度光陰。
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
三河:河南、河東、河內三地,秦朝稱三川郡。亦可泛指阮籍的故鄉,阮籍故鄉陳留舊屬三川郡。
黃金百溢盡,資用常苦多。
溢:通「鎰」,古代計算重量的單位。
北臨太行道,失路將如何?
李善注:「少年之日,志好絃歌,及乎歲晚旋歸,路失財盡,同乎太行之子,當如之何乎?戰國策曰:魏王欲攻邯鄲,季梁聞之,中道而反,衣焦不信,頭塵不浴,往見王曰:今者臣來,見人於太行,乃北面而持其駕,告臣曰:我欲之楚。臣曰:之楚將奚為北面?曰:吾馬良。臣曰:雖良,此非楚之道也。曰:吾用多。臣曰:雖多,此非之楚之路也。曰:吾善御。此數者逾善,而離楚逾遠耳。今王動欲成霸王,舉欲信於天下,恃王國之大,兵之精銳,而欲攻邯鄲,以廣地尊名,王之動逾數,而離王逾遠耳!猶至楚而北行也。高誘曰:面,向也。駕,馬也。之,至也。用,資也。賈逵國語注曰:一溢,二十四兩。」李善引用的文字與現在所見的戰國策略有差異。